明子跟我同歲,他上有一個哥哥下有一個弟弟,上小學的時候我倆是同桌,他家的經濟狀況當時在村里算是中等。在農村有一個觀念:男孩子書念得好,將來找個穩定工作,娶媳婦就用不著花錢了。但是哥仨學習成績都不好,他父母對哥仨通過上學這條道來出人頭地,也并不抱多大希望,這就意味著以后給哥仨攢錢娶媳婦,是必須完成的一項重任。

那個年代的農村人,還不像現在有這么多外出就業的機會,在很多人眼里,一旦上學這條道走不通了,第一個想法就是把地種好。明子他爸為了讓哥仨盡早為家里分擔經濟壓力,只要有時間就會趕他們下地干活,因此在種地收莊稼的各項本事上,同齡孩子里面,他們哥仨明顯水平要高,而且會東西的也全面。

明子在班里的成績很穩定地保持在中等以下水平,但是不管老師還是班里的同學都承認他是個很聰明的孩子。那時候兩節課之間的班空時間很長,班里有的同學會去外面打鬧,有一部分則喜歡坐在桌子上圍成一圈打牌,“金鉤釣魚”、“打百分”等等玩兒的不亦樂乎,明子對玩牌特別上心,而且也比較有天賦,腦子轉得快,玩牌的過程非常自信,總給我一種能掌控全局的感覺。

去學校的時候,大家喜歡從家里帶點糖塊、瓜子或者炒黃豆等零食到學校吃,明子很少帶,別人有帶的,他想吃的話會直接去要:“你給我點唄?”碰到小氣的同學,他會直接把手伸進別人口袋笑嘻嘻地去掏,如果同學護住或者跑掉,他就直接追上去,總之多半情況下他都能得手,很多同學都會覺得人家不給就算了,但是他不會感覺不好意思。

明子不小氣,他有了零食也會很豪爽地分給別人,我記得有一年冬天,他從家帶了凍紅薯去學校,非要分我,但是凍紅薯硬的像塊石頭,他在桌棱上使勁砸了幾次都沒能弄斷,后來干脆找來磚頭砸,因為下手不準,把手給砸出了血,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,等把紅薯遞給我的時候,樂呵呵的跟我說:以前凈吃你的了,你嘗嘗我的。

明子在我上五年級那年就退學了,具體原因我不太清楚,但是我猜很可能還是覺得上學沒有天賦,不如早早想路子掙錢養家。在我剛上初中那年候,他們哥仨就都退學了,明子最初跟著村里的老木匠學木工,但是干了幾年就放棄了,然后又做幾種小買賣,但是也都沒有做長久的。

在我上高中的時候,學習開始緊張了,平均一周只能回家一次,關于明子的消息就逐漸少了,大約在高二那年,明子結婚了,新娘是本村村長的女兒。村長只有這一個女兒,在農村,沒有兒子總會低人一頭,而且他沒從村長位子上下來的時候,因為村里的事兒也得罪過不少人,等到人走茶涼,總擔心別人找茬報復。

村長在位的時候是比較清廉的,家里經濟情況并不好,沒有招上門女婿的資本,但是為了晚年過的安生,在村里找個能給自己撐住腰桿的就成為比較理想的選擇。而那時候小明家里的經濟狀況也不算太好,但是他們家有仨兒子!村長家聲明不要彩禮,只要以后給養老送終就行,這樣一來兩家的婚事就成了。

大約20年前,國家經濟發展進入快車道,外面就業打工的機會多了起來,村子里原本守著莊稼地討生活的年輕人開始逐漸外出打工。同一個村子的人去什么地方打工往往會扎堆兒,我們村的年輕人去沈陽和北京的比較多,明子在那個時候是跟著別人去了北京。

在十多年前,那時候我還沒參加工作,有一年寒假回家過年,我在村頭溜達,眼見一輛頗為氣派的豪車過來,遠遠地就開始鳴笛,我給車讓路,但是車子到跟前后停下了,下來的是一個腰圍大我一圈的白胖子,剛一打開車門就笑著喊我名字,我蒙住了,我說你咋知道我名字,他朝我胸口來了一拳,說:我是小明,咱倆以前還是同桌呢?說著就掏出軟中華要遞給我。

我仔細一看,可不嘛,雖然外形上已經變了模樣,但是眼神和五官分明還是原來的小明,簡單的交流后我知道他在北京跟著老板做工程,具體來說就是北京要往周邊擴建,他被領導器重,負責拆遷,眼下是回家看看老人和親戚,備點年貨,不幾天就的趕緊返回去。
我半開玩笑地說,你現在是大老板了呀!他說:啥大老板就是混口飯吃,都是不好好上學給逼得沒辦法。眼瞅著小學同桌已經混得這么風光,而我還在讀書,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沮喪。

在我參加工作的前一年,暑假我去地里干活,發現村東頭有一片地被院墻圍了起來,我問家里人那是做什么用的,這才得知是小明投資辦的塑鋼廠,投資了數百萬,我心里頗為震動。在當時小明已經是村里公認的身價千萬的一方首富,他家也在村里第一個起了三層小樓,但是沒有想到他能有這么大實力,這時距離小明退學僅僅15年的時間。
小明雖然發達了,但是仍舊一點架子都沒有,過年回家的時候,別人見到熟人散只煙,他則是散一包煙,他的口碑在村里很好。

在我參加工作后的第二年,一次我從村東頭路過的時候,看見原來被院墻圍起來的廠子里面堆滿了雜物,并沒見加工生產的跡象,后來問家人才知道,小明的廠子在投產后生產出來的產品一直達不到標準要求,幾批下來,全是不合格次品。小明辭退了技術負責人,但是不知道為什么,后來就一直沒再投產,現在那個院子租給了別人用。
自從參加工作后,我就再也沒見著過他,據說他還在北京,不如以前風光了,但也還不錯。